第20章 身世浮沉_官奴女驸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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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身世浮沉

  缃绮在外间焚香添火,只有意无意听了几句,脸上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的。不想宫廷里这许多龌龊勾当,光她听来就如虎狼穴,断肠谷,死也不肯涉足的。难怪这兄弟二人心系江湖,无心功名的。如此也好,爹爹教训哥哥们和小弟寿奴从小立志报效朝廷,到头来又如何,且不说自幼随父戎马军中死无葬身之地的兄长们,就是小弟也要落得个身残不全,心里的悲愤又渐渐升起。望着眼前那炭火将熄的博山炉里明灭的炭火,一层白如霜雪的炭灰中闪亮星星点点的火星,苏合香微苦的香味在室内萦回,飘在口鼻间带了冰片冰凉气息,一丝丝的透了指尖。

  屋里回复沉寂,怕是这话题太苦涩,如这香的苦冽的气息,反令兄弟二人都无言。

  毕竟在这里听人谈话不妥,她捧了炭盒抬脚出了书斋门,就蹲在廊子下丁香花丛外重新拢起火烧炭,雨霁后小园里地砖湿润,打落一地的残花,淡紫微粉雪白杂在一处如一条地幔铺展开去,令人不忍落足践踏。

  卓柯告辞离去,缃绮忙为他打帘栊,他却停在门槛望了缃绮一眼,笑笑的桃花眼,灵动传神,逗她问:“你该如何谢我?”

  缃绮脸一怔,袖子被他一扯,握了她小

  臂的手一紧,缃绮心一慌,却听他轻声道一句:“怎么穿得这么单薄?”就转身快步跑跃了离去。

  缃绮的心莫名其妙的驿动,噗噗乱跳,待平静下来,才提了炭火匣子再回到书房。屋里沉寂依然,大公子卓梓在房里,却如无人一样,一个男子,如何的如此安静。

  缃绮只将炭火匣子置在地砖上,或是那响声轻微却惊动他,只问一句:“你还未离去?”

  “是,炭火灭了,怕是天潮,这炭烧得不尽。”她只谈这炭火,不想触及更讳莫如深的话题。

  心里却对眼前这人有几分刮目相待,毕竟他有份自己的执着和操守,不为所动,古今能几人?

  卓梓负了手踱步到案旁,伸手去拢那香炉里飘散的白烟,又转身大步到六尺宽紫檀木书案前,端详那才修补好的墨迹未干的书,信手拾起翻了几页问,“适才说到《太史公书》,你说喜欢《李将军列传》?”

  一阵沉寂,她觉得他的眸光彻底被她吸引,目不转睛的在她面颊上逡巡不停。

  “观姑娘的容止,该是出身名门,不知缘何流落到此为婢?”他幽深的眸光中透出惜才的怜意,

  缃绮怃然一惊,记得入府那日,她步伐沉重,头沉得难以举起。心里明白自己

  迈入的不是门槛,是高低两重天。四夫人教训她这新来的婢女说:做奴婢就要有做奴婢的样子,要识得些眉眼高低的,否则自讨苦吃。可今日不知如何的手痒,闻到这久违的翰墨香,竟然不顾了许多同大公子搭讪起来。细想自己入府三个月,还从未同人说过这么多言语。

  他修长的指沿着新墨未干的篆字书名边缘划下,她目光就在那随了那指甲寸寸移动,心头积蓄三个月的屈辱苦痛似被不堪一击的刮开,露出那久藏的痛处。

  迟疑片刻,她眸光闪烁,含混道:“奴婢,犯官之女,家门获罪,发落为官奴。承蒙卓老侯爷收留在府里栖身。”她不敢去看他,仿佛颊边被黥了字去,难以遮盖的耻辱示人。

  “你……你是谭鹏举的女儿?”卓梓动容问,身子欲起又猛然坐回原处,再没了那闲然的姿态。旭日般明灿的笑意顿然消散,面色冷肃,眸中透出一抹难以捉摸的幽光。看她失魂落魄浑浑噩噩的样子,泪眼凄迷,他不信如此才情的女子竟然出自犯官之家,发为官奴,必是抄家灭门的大罪,三个月前……心中陡然一怵。

  “是!”她从牙关里艰难的挤出一个字。

  他手中那卷书就一点点卷起,眼见那近在

  咫尺和善的目光蓦然远离,嘴中却自言自语般寻思:“如此……如此……”

  人情冷暖她这几月已是见得多了,心已冰透,就再不觉寒冷。

  “香……”那后面的“花”字终究没叫出口,就黯然望她,似是难以置信,又含了些惋惜,仿佛繁星满天的星空一颗耀眼的明星,忍不住信手采摘,伸出手时,才知道这手可摘星辰不过是痴人说梦。

  直待到日暮时分,也不见二公子的音讯,只是那救命的金子,他总不该悔赖去了吧?缃绮心里一阵的不安,急得去前面寻找卓柯,如今这是她唯一的生路。

  二公子卓柯在仪门外举止洒落地迎送客人,见缃绮来到前厅,低声嗔怪道:“你如何的来了?”话语里带了几分关切。

  “二公子,那幅墓志铭,可是出手了?”她慌张的眼神四处望,如受惊的小兔儿,巴巴地企望他,“奴婢真是急了用钱。乳娘的病,不能等了。”

  卓柯微微一愣,俊美的面颊露出几分怅然,张张口说:“啊,那国舅爷突然间被放了外任急得离京了,走得匆忙,那幅字,还在我房里供着。若你不放心怕我贪了去,不如先收着过些时日待那呆国舅回京再给我送来。”

  那笑笑的模样望着她,刚

  张口要言语,就被跑来的仆人喊去:“二公子,老爷那边寻你呢。”

  卓柯应一声急得就走。

  “二公子!”她忙唤住,为难地蠕动唇央告:“缃绮,有一事求二公子,那订金……”

  “你晚上来找我就是,我先去回侯爷的话去,去晚了又要被他捶。”卓柯大步流星的随仆人匆匆而去,只剩了缃绮一阵落寞。本是筹措到的金子,就从眼前飞了,那个国舅爷怎的偏偏选这时候离京呢?缃绮心如火焚。

  缃绮去到后院厨房帮忙,不知不觉又过了大半晌,天色渐晚时,前面的酒宴还未散,不时听来往的仆人议论二公子如何地吩咐她们上下的忙碌。

  她蹲在地上烹茶。红泥小炉火光微微,偌大的黑夜中只这一点薄光,像暗夜天幕中孤零零的那颗北极星,却带给人长夜将尽的希望,冰凉的心尖也就渐渐微暖着。她呆呆的望着那孤光一点,幽赤的火光跳跃,在眼前逐渐变大,仿佛一团浓墨晕染开来。盈盈火光映入眸中,光华飞转,一些人一些事的影子也错落有致的浮现在眼前。恍惚中有人轻唤:缃儿,缃儿……

  是娘的声音,那么轻柔,含了关爱的嗔怪,那慈祥端庄的面容就跃在火星里,又渐渐朦胧开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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